去年下半年,您的健康狀況,一路下滑,經常叫119,跑亞東,掛急診。有時,早課做到一半,聽到ㄛㄧㄛㄧ,才知道您又勇敢地自行叫119,揚長而去了!這樣的情況,不被看好,您還是熬了過去。今年以來,您的健康狀況,算是持續穩定,週五傍晚,還看到您在萬佛殿前澆花的身影;週六早上,還跟大家一起用早齋。詎(ㄐㄩˋ)料,8點多的突然不舒服,告訴末學「叫119……」,怎知,竟成最後的告別?
這個時間,可能是您特選的吧!《念佛會》放暑假,去讀書的比丘也放暑假,《大專營》、《夏令營》「湊巧」還沒開始,和尚也在。似乎是「萬緣具足」耶!
您的行事風格,像極了司馬遷筆下的「遊俠」。《史記》〈太史公自序〉中說:「救人與厄,振人不贍(ㄕㄢˋ),仁者有採;不既信,不倍(背)言,義者有取焉。」也就是說:遊俠者,能救人于難,濟人於貧;不失信用,不背諾言。簡單講,「扶危濟困」正是遊俠的人格特質。
47年的在家生活,從女兒口中,得知您是多麼地豪氣萬千!您是拖板車行的老闆,開業之初,您就告訴家人說:「我要讓兩條巷子的人都認識我!」您以超高「意志力」為驅動程式,果然,衝出「業績王」的成就。女兒回憶說:「在我們家的全盛時期,可說是門庭若市。那時候,抽屜一打開,滿滿的都是錢;支票,是算一疊的。」
您有錢,親戚朋友有福,因為您是海派且慷慨的「遊俠」。今年大年初一,表弟來探望您。末學說:「這些人還真有情有義呢!」您說:「以前他困難的時候,我給了他不少錢,還把房子給他住!」您真是一位有錢的有錢人-會賺錢,心量又大。
23年的出家生涯中,在家的這股衝勁及俠氣,仍是表露無遺。這種情懷,在道業上,就轉化成了精進和菩薩行。
民國77年,師父歸隱蓮鄉,那一年,也剛好您出家,因緣際遇,您就成了老和尚的第一位比丘侍者。師父為您取的法號,也有很深的意涵。師父說:「滴水之恩,湧泉以報。」所以,您的法號是:外號「惠恩」內號「隆泉」。師父身材高大,您也身材高大,因此,在照料上,是再恰當不過的!聽說,有一次師父坐在馬桶上,有點坐不住了,您剛好在三十三階,一聽,就馬上說:「我來!我來!」
民國86年,您以最高昂的道心和鬥志,隻身前往尼泊爾修習內觀禪。每天,您總是第一個進禪堂,也是最後一個離開禪堂的。這個禪修活動,每10天會休息1~2天,其他人,都會出去透透氣,但是您卻從不出關,持續地用功。有一次,您病倒了,躺在床上,無法動彈。大家要幫您送醫診治,您卻堅持不出關,而且還立下切結書,交代說:「如果死了,就火化、丟大海就好了!」秉持著強大的決心和毅力,您連續修滿一年,才回國。
除了尼泊爾之外,您的遊學足跡還遍及泰國、印度及西藏,看得出來,您是多麼努力地想要為自己走出一條紮實的修行路。
修行,要有一股氣;軟趴趴,是成不了氣候的。這股氣在您身上,特別強,也特別堅韌。您是勇於挑戰極限,並嘗試各種修行法門的人,也是位難行能行的苦行僧。因為是半路出家,筋骨較為僵硬,為了練盤腿,您在左右膝蓋各壓了一塊大石頭,硬拗。最後,還真的被您練就了雙盤,而且一盤,就是兩三個小時。
有時候,您會在法雨軒打赤膊靜坐,身上停滿了黑壓壓的蚊子。一方面,藉機對蚊子修布施波羅蜜;一方面,也挑戰自己的忍耐度。這種行徑,不是每個人想學的,也不是每個人學得來的!而您,卻似乎是樂在其中。
您生性喜靜,因此,民國90年,淨苑接下光明寺為分院時,您就跟著過來,並獨居於關房用功。古德說:「不是閒人閒不住,閒人原非等閒人。」11年來,您耐得住孤獨,耐得住寂寞,不浮華,不攀緣,課誦如一,修行如一,依舊堅持,道心不退,這是何等的風範!
從不挑吃、不挑穿中,可以感受到您是不重物質享受,而致力於精神層級提升的優質修行人。
隔天的剩菜剩湯,大寮師預計大家平均分攤的,您卻說:「都給我!」身上穿的衣服,很多都是有補丁的。很天才的是:您還會自己修改衣服!有一件衣服,穿在您身上,太大了點,您就把過寬的袖子及過長的下擺,用純手工、很大針地逢起來,看在有縫紉專業的法師眼中,不禁豎起大拇指說:「好厲害」!您才說::「這件衣服,是師父給我的啦!有點大,所以我把他改一改!」
光明寺,三不五時,就會有不明來歷的人士出現,訴說諸般可憐相。而您,幾乎都毫不猶豫就慷慨解囊。從這些事件,我們看到的,不是您很笨,很容易受騙;而是看到您宅心仁厚,背後有著不忍眾生苦、助人為樂的純善動機。
如果有遇到訴說遭遇逆境,刺激打擊,十分苦惱的人來,您又是那麼地古道熱腸、掏心掏肺地使出您的渾身解數,來幫忙對方。重要的是:您都會叮囑對方回去後要做功課。的確,好好做功課,就可以安定心靈,而產生療效。這部分,您是很高明的!
去年,您的健康狀況開始走下坡,經常要出入醫院,看門診、拿藥。剛好在結夏期間,您因為不勝其苦,於是,想找個地方避靜專修一個月,末學建議說:「因為沒有比丘僧團為您作一月羯磨,您最好7天回來受日一次!持戒功德,應該不輸給專修功德。」沒想到,您竟然十分調柔地接受了,而且照辦!
今年結夏,剛好碰到俗家兒子娶媳婦。兒子有來邀請您出席,您卻認為結夏期間,要好好用功,還出席婚宴,不是很好,就婉拒了!
7月9日,週六早上,將近9點,末學剛好有事到大寮,看到您趴在餐桌上,看起來相當不舒服。末學問「您怎麼了」?您說「叫119……」!啊!這竟是我們的最後對話。傍晚,遵照您不急救的生前預囑,將您送回淨苑祖庭蓮風樓,準備往生。6:54時,安詳捨報。隔天晚上入殮時,面相安詳,非常安詳;肢體柔軟,十分柔軟。
往生兩天前,您還滿心歡喜地花了1500元,抱了一顆波羅蜜回來要請大家吃。怎知還來不及享用,毫無預警地,您走了!
11年來,感覺上,您和大家的交集,是淡淡的。但,這幾天,大家似乎還不太適應沒有您的日子,很多人都在哭。法師說:「這幾天的光明寺,顯得有點落寞!」淨行隊說:「週五早上,惠恩師父還跟我們在一起吃西瓜呢!」早課班甲說:「惠恩法師早上(週六)還在跟我講話呢!助念,進去幫忙換冰塊時,覺得心很酸!」早課班乙:「惠恩法師早上(週六)還在跟我講話呢!他還交代我,要乖一點,花口渴了,以後要記得天天澆水哦!」某蓮友跑到另一位蓮友家哭:「以後我到光明寺整理蘭花時,再也看不到惠恩法師坐在榕樹下了!」週三,一位常來光明寺作義工的蓮友,午齋沒吃幾口,就淚流滿面,丟下碗筷,奪門而出。
啊,在無盡的時空當中,這是一段平淡卻深刻的交集!在淨苑的分支道場,我們一起度過11年的歲月,末學珍惜這份寶貴的革命情感,也願將之化為聲聲祝福:祝福您西方旅途愉快,佛道早成!
對聯:獨閒羅漢撒手匆來去,菩薩秘行心田徧大千。
橫批:隻履西歸大自在!
阿彌陀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