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胖師叔公 的一段美好因緣
樹林講堂 陳美勉(如勉)
民國58年底,三姊在光明寺出家,法號德嚴(慧乘)。59年暑假,阿母將二哥和我安排寄住光明寺。初到光明寺,當時寺裡僅住著老師太和她的兩位在家徒弟——道明、道寬(慧修法師)、達航師公、慧香師父、德嚴(慧乘)法師,再加二哥和我,共8人。
經過一些時日,偶然一天清晨在打掃落葉時,突然瞥見西方殿內(今知客室頂上)竟然有一位出家和尚。後來得知,他就是我們的「智諭師叔公」。
此後,只有早、午齋,師叔公才會到大寮旁唯一的一張飯桌跟大家共餐(當時並沒有另設齋堂);其餘時間,都只見他獨自一人在西方殿,閱經、看書、寫書或毛筆字帖等等,鮮少與人閒聊。
曾有一段時間,達航師公外出籌措道糧經費,我師父(慧香法師)上佛學院。所以,早晚課幾乎都是胖師叔公一人負責。
當時年紀小,在我眼中,胖師叔公體形高大壯碩,寡言,戴黑框眼鏡,但言行舉止溫文儒雅,臉上總是掛著微微笑容,完全不像山東人,予人粗獷大嗓門的刻板印象。他雖然平易近人,卻不失出家人的莊嚴威儀。
那時,晚課後,我們會在寮房外的方桌圍坐,二哥和我寫作業,德嚴(慧乘)法師便研讀課誦本和經文。胖師叔公會常常來巡看,有不懂的,便指導我們。
因為我們完全沒有佛學基礎,也從未聽聞過任何佛法。而三姊德嚴(慧乘)法師呢,識字不多,但非常用功精進。光明寺人少,許多繁雜執事,她都是做中學。執事完畢,一有空閒,便自習課誦本、自學梵唄,尤其特別喜愛拜佛。胖師叔公便教她十小咒,鼓勵她一字一字抄心經和金剛經,並叮囑她須勤作筆記。有錯字時,胖師叔公便耐心幫她訂正;也時不時教我們一些書法的筆觸。
那段日子,胖師叔公簡直就是我們免費的家庭教師。或許是我們年紀太小,根器遲鈍,他從未同我們說過任何佛法、經典,但在他的耳濡目染下,胖師叔公也算是我書法的啟蒙老師唷!
我覺得師叔公也像尋常家庭中的慈祥父親,因為有時晚課後,他會到大寮,教德嚴(慧乘)法師和麵粉,作饅頭、麵條、麵疙瘩、涼麵;又教她泡黃豆,用果汁機打成泥,再用紗布或麵粉袋,扭絞豆汁,煮豆漿。還吩咐德嚴(慧乘)法師,豆渣絕對不能丟棄!把豆渣加麵粉攪拌,竟可煎出美味的豆渣煎餅!豆渣加米煮,又是一鍋別具風味的豆渣粥。還有……太多太多了,真是物盡其用啊!胖師叔公極度惜物,從不浪費一丁點兒食材殘料。
而胖師叔公最愛的,還是饅頭夾辣椒。當時大寮門外側有四畦菜股,分別種不同菜類,其中一畦角落,一定有幾株是胖師叔公手栽的辣椒。不管早、午齋,不論菜餚豐、寡,那青、紅辣椒,絕對是他配飯、麵、饅頭的第一名菜!
民國60年末,過年前,德嚴(慧乘)法師從台中慈善寺受戒回來。有一天,我們準備年終大掃除了。當年的窗戶都是木造,再嵌入玻璃,與紗窗是密合的。無論取下、裝上,都非常困難也費時。那天,我們可是費了大半天功夫,好不容易的一一取下,並擺在一起,然後仔仔細細地清洗乾淨了。可是等到要裝上的時候,才發現出問題了!很多個玻璃窗和紗窗,根本搭不攏,翻來轉向,就是不行!
此時,胖師叔公即時過來協助我們,也花了好長時間才搞定。後來,師叔公才緩言跟我們說:「作事,錯誤是一種經驗。凡事不可急躁,遇到困難,要想正確的方法,才能有效率,又事半功倍。」於是,他便在裝好的窗框邊,用油漆一個個標註:「東左上下」,「西左上下」,依此一一作註記。我們日後便可依此記號,不再混亂了。
雖然我們跟智諭師叔公真正相處的日子並不長(民國60~61年),現在想想,這短短一年中,對我而言,他是亦師亦父。在我們遇到困難時,他總會即時指引我們,學習正確的思維去處理事情。雖然相處的日子裏,他從未跟我們談任何佛法或人生大道理;但平日中,他的懷柔和緩,一舉一動,言行如實,無形中,已深深植入我內心深處。
胖師叔公叫末學「阿里山」,至於為何如此稱呼?老實說,我從未多想,也不在乎,叫就叫唄!但這幾天來,我還是認真仔細思惟了一下,似乎有點體悟了!或許胖師叔公知道我們從小似水般到處流浪,無一歸處,希望至此之後,我可以像山一樣,安住自在不再漂泊。山,能容納各緯度樹種、蟲、鳥,所以,可能希望我的心亦能如山;在人生路上,若遇到不如意的人、事、物,皆能心胸開闊,常思緣起。
一路走來,感恩所遇,更感恩「智諭師叔公」當年教誨:「凡事老實,切莫取巧。」仔細想想:為何當年的胖師叔公不同我們講佛法、談義理?原來,從我們寄住光明寺、與胖師叔公同處共伴的那天起,我們就早已浸潤在佛法當中而不自覺啊!